“万事互相效力,无明的和已觉醒的部分,在多番角力和磨合之后,终会形成一个新的世界。虽然以肉眼无法看见,但我相信,在冥冥中,生命里还是有著我目前未能完全参透的善意,终会把所有人导向一个平和安全的未来。——韩丽珠《黑日》
演“黑豹”成名的演员查德威克博斯曼(Chadwick Boseman)去世前拍下电影《蓝调天后》(Ma Rainey's Black Bottom),他演蓝调天后玛雷尼的乐队里的小号手,剧情集中在他们于一个局促闷热的录音室里录制“黑臀”这首歌时,发生的一个悲剧。他在电影里也像一头受伤的兽,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一群黑人乐手再回首他们经历过的欺压,流过的血,家破人亡的悲情。
电影场景里,很热,玛雷尼常常大汗淋漓,所有人都充满怨恨,碰一下就火光四溢,或者泪水决堤。最后流血事件发生,困兽养成的小号手失常杀了老钢琴师。玛雷尼的歌声放肆豪迈,胸怀大志,却只能在酒馆舞台和四面墙里的录音室颐指气使,唱得再好,也争取不到白人的待遇。
抬望眼,黑日在上。百年过去,太阳底下多少循环。
有谁想到,东方最繁华的都会,也在进行著一场又一场的困局与斗争。原来美好的时局,一夜之间就变脸。
现在网络上随时仍能搜出街头的暴力视频,记得其中有一段,一群白衣人,在地铁里见人就打,凶器在手,一击见血,悲号连天,“隔岸观火”,也深深感受到那种疼痛。还有一段视频,热闹的街道,有个人被压倒在街上,一队执法者打他,他逃,他们追,再打,以一种制服者的状态把他压住,当然,他流血了。
愤怒在蔓延,不平的鸣声到处响起,连一向低调不联系的文人朋友,也开始活跃发文,不断发出求声援的信息,希望扩大关注。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高冷的人也被激得热血沸腾,站出来呐喊?
抗争第50天,2019年7月30日,香港作家韩丽珠在她的日记里写:
“我只是在等待一种新的平衡出现,在看来无尽的暴力,和无尽的忍耐和承受之间,果陀可能会出现。”
“外面的事不断发生,我很想写下一些东西,并非有计划的纪录,只是很需要写,不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她在暴风雨中6个月的日记公开,出版成书《黑日》,社会失常,是一个人,一个都会的“伤城”记录。
结果,2020年过去了,2021年来了,果陀其实没有出现,异言堂渐渐被“矫正”为一言堂。很多人远走,也很多人被禁。民间黄势力和蓝势力依然对峙,身心俱疲的人们看到未来的景象。
作家相信记得是最好的遗忘,一定要趁这个时候留下纪录,于是出版《黑日》。
“已经不是说如何平反、如何得到公义。仅仅是认为要有纪录,不能让它就这样过去,人类历史经历过这些东西,我们应该有所提醒。虽然不知道这个‘提醒’是什么。我希望它出版,让人阅读;它虽然是我一些很内在的部分,但也不只是关于我个人的。”
日记式散文,里头有作家的修为和底蕴,在每天都有事发生的絮乱里,读过的书、走过的旅途、看过的风景、遇过的人物、童年少年成年的私回忆、身体里藏著的大人小孩、听过的音乐、看过的电影、记住的语录、宗教理论,通通弹跳出来,丰富了日记的叙事。
这两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滑浪,也渐渐熟练,黑日当空,渐渐也疲于许下“拨云见日”的愿望,下个百年,再看《蓝调天后》,会不会一样会觉得世人依然大汗淋漓,局促在那个无风无缝的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