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日裔美籍政治学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曾在经济学人发表文章提到美国的衰落是国内因素大于国际因素,所谓国内因素主要指美国社会的两极化与反映在政党上的两大党在很多课题上均缺乏共识。
美国社会的两极化或更准确地说应是多极化,即众声喧哗难有共识,是个由来已久的现象。
历史地看,就政治面言,1861-65年的南北战争(内战)是美国两极化颠峰。当时北方各州要搞保护主义,护卫幼稚产业成长,南方农业为主的各州要搞自由贸易,以免农产品受到欧洲各国的关税报复,外加上奴隶解放的争议,终于爆发内战。
本来南方各州要求脱离联邦,只是北方各州不同意才展开战争。若北方让南方分离独立,就不会发生内战。伸言之,这是个服从多数便得牺牲少数(而非尊重少数)的实例。这是民主的悖论。
从1860到1932年期间,美国基本上有颇高的国民共识,这也反映在这期间民主党只出现两位总统,也就是反奴制与搞保护主义的共和党是主导政党。有趣的是,在1932-1968年期间,共和党只出现两位总统,而民主党则成了主导政党,真可说是风水轮流转。
民主党在1932-68年间能成为主导政党,主因在于1932年罗斯福当选后,便出台了挽救大萧条的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新政(New Deal)。从二战到1960年代,可以说许多社会民主党派是美国与西北欧国家的主导政党,即便是保守党派如美国共和党或英国的保守党也不那么反对福利国,如1952-60年,美国的共和党总统便不反对新政,连1968年当选总统的共和党总统尼克松也推出带有福利色彩的政策,如让养老金与物价指数挂钩,从而大幅提高了养老金的支出额。
至于何以1968年总统选举,民主党会败给共和党,则与民主党约翰逊总统(任期1964-68)决定在1965年顶替法国加入越战有关。1960-70年代美国曾普遍出现反越战浪潮,特别是大学生。
进入1970年代,美国的两大党便出现更频繁的政党轮替。这与美国社会出现的社会文化变迁与经济状况有关。1970年代西方发达国普遍出现停滞性通货膨胀也就是高通膨与高失业并存的现象。其后果之一便是英美两国先出现重新检讨二次战后以来的福利国路线。
这个强调放宽政府管制,再民营化,缩减政府支出的风潮影响了全世界,包括大马也在1980年代后期改走小开放政策。这一般称为新自由主义的经济自由化与缩小政府规模的潮流,自然也引发了不少反弹。
大政府 vs 小政府
就美国而言,可以说,自1980年代以来至今,美国两大党陷入了大政府对小政府的政策论战。大体上言,民主党较偏向大政府,也就是延续1930年代新政的传统,而共和党则偏向政府少管闻事的有限政府路线。
有人形容民主党较像动物园管理人,把人民照顾好,而共和党则主张森林式的自由竞争,让强者出头和减少税收与开支。或者可以说,民主党较像软心肠的慈母,而共和党较像硬心肠的严父。
一般上,美国的自由派较倾向支持民主党与扩大福利范围,如奥巴马(2008-2016)出台的可负担医疗法案(俗称奥巴马医护Obamacare)。这个政策要把近4000万买不起保险的美国人纳入国家有份出资的全民保险;只是,许多保守派人士,特别是企业界则对这政策有所保留,因为它增加了企业的成本。这是美国社会分裂的一个源头。
保守派人士一般较倾向于支持共和党,保守派人士多认为美国的自由派反美国传统价值如个人自由、个人责任、机会平等、自由竞争(弱肉强食)等,一贯以来的传统美德。保守派也多认为自由派是多情善感的左派。反映在政治上的便是增税与减税论战。政府大有作为要为人民包山包海,当然得增加税收;从富人的角度看,这是劫富济贫。
也因此,少数民族如黑人与拉丁诺(Latino,欧洲白人与美州印地安人的混血儿或美国拉丁裔统称)会较支持民主党,因为少数种族与民族有更高比例的穷人与弱势群体。
反之,富人则较支持共和党,伸言之,这不仅是个意识形态课题,也涉及了实际利益。政治本来就是个争取公共资源的博弈。除了这个有阶级危彩的争议外,美国社会也面对其他的重大争端,如移民与多元文化的论战。
出于意识形态与选票的考虑,民主党基本上对移民采取较宽大的态度,进而言之,也在文化与语文上采取更包容的态度,如支持多元文化主义,也支持搞黑人研究,土著印地安人研究,女性研究等。同时,自由派也较支持堕胎、同性恋、枪支管制、废除死刑,甚至合法化吸大麻等。
反观,保守派较反移民,认为太多外来移民会减低白人在美国社会的占比,更担心白人有朝一日会成为美国的少数种族,保守派还指责自由派的自由主义已走火入魔是种激进不负责的走入歧途的自由主义。这种激进或自作多情的自由主义削弱了美国立国的传统美德与家庭价值,是造成美国衰落的文化因素。
美国要维持强大有竞争力,就得重振传统美德如勤俭,有纪律、爱国、敬神、自立自助、开拓、白手成家与勇于创业的精神等。深层到看,这个论战涉及了西方特别是英语系国家的核心意识形态,即自由主义的争议。
有一派共同体(社群)主义者便认为美国的个人本位与权利本位的自由主义已变质为过于自我中心的自恋型文化,使许多美国人成了有我无人的只求获得不要付出,只求权利不顾义务与责任的孤立个人。有一本畅销书用《寂宽的群众》(The Lonely Crowd)来形容之。这是个涉及社会学与文化研究的课题。
在当代美国,宗教也是颇具争议的课题,毕竟美国最早的移民是清教徒,他们具有较深层的宗教信仰与价值,认为美国应成为名副其实的基督教国家。这些人通称宗教右翼是共和党的支持者。
根据最近发布的人口调查报告,美国白人的占比已从2010年的约63%下降到2020年的约57%,而拉丁诺与亚裔则呈上升的趋势,在2020年已各别占了约18%与6%,黑人则保持在12%。这个报告的出炉可以想像会在右派人士中引起“白人之死”的恐慌。特朗普的反移民政策能引起颇多白人的支持自有其社会文化基础。
此外,美国的外交政策也很有争议。基本上主张美国少介入国际事务;以免引来横祸(如911事件)的声音也日趋壮大。约言之,美国人已愈来愈难有国民共识。难有共识的主因在于自由派与保守派均有绝对主义倾向,认为自己绝对正确,而不愿意妥协,结果之一便是,制衡变成了有制无衡,形成否决政体(Vetocracy),甚至出现政府停摆现象,这是美式民主的一个悖论。
按理说,自由主义的政治原则应是平等对话,开放与宽大,可自由派与保守派倾向坚持已方的原则,从而造成政治僵局。2020年大选由于民主党在国会两院占优势,且总统也是民主党人,这就暂时缓和了政治对立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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