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

68岁的洪汉义(Teddy哥)是14K(香港三合会)大佬,曾是香港 最大毒枭,并拥有香港最大迪斯哥舞厅“348”,7家偏门公司每星期进帐几亿港币。在早年的香港,黑白两道都由他管控,名、利、女人,他无一不有。但,在 12年前,他受洗成为基督徒,后开办了专门为黑社会分子打造的“得胜教会”,带领黑道兄弟成为信主的弟兄。

东方的黑道,前有上海的杜月笙,后有香港的洪汉义,他的名头大得足以让你倒吸一口凉气。香港14K大佬洪汉义奉耶稣之名,四处布道传福音,虽说远不比从前风光,但现在的他,比叱吒风云时快乐。

黑道大哥来布道,我脑中不断重复播放柯受良的“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解后,才知道“噢不,他现在仍然是‘大哥’”。洪汉义创办专为黑社会分子打造的“得胜教会”,教会富丽堂皇,灯光影音兼备。“我只用15分钟‘讲耶稣’,其他时间都是表演。”出身黑社会,他了解古惑仔的心理,“不怕没办法感化他们,最怕他们来了一次就打死不要再来。”

2009年,曾在狱中渡过共28个年头的前大毒枭林澄臬(外号高飞,右2)和太太陈凯琳受洗,洪汉义是让他从黑社会转投基督教会的幕后功臣。
2009年,曾在狱中渡过共28个年头的前大毒枭林澄臬(外号高飞,右2)和太太陈凯琳受洗,洪汉义是让他从黑社会转投基督教会的幕后功臣。

笃信基督却没有和江湖分割,洪汉义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没有引起非议。但,他重情也重义。“我信耶稣,偏门都不做了,小弟们都说我中邪。”

说真的,因为信耶稣,要撇下跟随多年的小弟,他做不到。“他们将来靠什么吃饭?我几个太太和孩子要怎样生活?”他仍然是大佬,但他鼓励小弟们改邪归正。

洪汉义提供手下工作机会,出资支持信主的手下经营生意。他问:“你知道刚出狱的人最怕什么吗?”“就是再坐牢!没有人想要再回去。”但,刚出狱的人想做生意没本钱,想打工却没人愿意请,无可奈何下就是走回头路。于是,洪汉义给误入歧途的人铺后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某种程度上,是为了救赎悔不当初的过往。

黑.帮——入黑道父亲是推手

“我以前是超级大坏蛋。”他开迪斯哥、经营赌场、贩毒、操控球赛,势力庞大。他自认聪明,却悔恨用错地方。“我总觉得如果走对了路,我应该会是杰出的人。”当年,国民党退守台湾,洪汉义的父亲去了香港,“我出身军阀之家,国民党败下来后,我们家被欺凌得很惨。”

偷渡到香港前,年幼的洪汉义,与母亲及兄弟姐妹苟且活在被羞辱的日子里。“那段日子对我影响很深,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要被欺负。”11岁从中国潮州去香港,因为讨厌被欺负,也讨厌看见别人被欺负,他逞凶斗狠,爱打抱不平,中二那年被赶出学校。没上学,很快地就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后来就进了黑社会。

他说:“50年代的黑社会和现在不同,第二次世界大战刚打完,全世界都很乱,当时世界是由黑社会控制的,欧洲有黑手党;亚洲有我们14K。当时在香港,所有的高官和便衣都是我的小弟。”

有勇有谋 急速窜升

14K是国民党军官葛肇煌当初为反攻大陆而成立的,14K(原名洪门忠义堂)的名号来自广州市西关宝华路14号,也就是当时的特务总部,14K也因此成为党员之间的暗号。后来,反攻无望,但14K的势力已经过于壮大,10万人的阵容并没有因此解散。加入帮派,父亲没直接反对,他的一番话,还成了洪汉义快速上位的推动力。

“爸爸是我心中的英雄,他说的话在我心中很有分量,他说:‘我有9个儿子,你死了,我最多伤心3年,但是如果你托衰我(让我丢脸),我会难过一辈子。’有了他这句话,我就没了后顾之忧,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大哥。”

父亲特别爱面子,“当时我才15、16岁,他去找我的大哥——大傻,请对方好好照顾我,没想到大哥反过来称赞我。我爸当然很高兴。”洪汉义笑说,黑社会里的人眼光短浅,都是亡命之徒,浑身是胆,却不懂得用脑。“我爸是要带兵打仗的人,如果不懂得部署,死伤就会很惨重,他常说,不用脑的人,和大冬瓜没两样。”因为有勇有谋,洪汉义爬得特别快。

贩.毒.——太成功 把自己当神

70年代,洪汉义开始贩毒,是早期参与泰国金三角(当时只有金三角有白粉)毒品交易的头目之一。那时的他势力已经够大,钱也多得数不清,为什么还要贩毒?“为了‘赢’的感觉,为了满足成功感。”他坦言:“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性格太可怕了,一生气就控制不住,以我的脑筋,如果继续在黑社会混,我会变成杀人魔。所以我就想,不如找个生意做吧。”

那时候能做的生意并不多,在偏门中,又属毒品最赚钱。“那时,每天晚上有大概10个人从各个地方把钱带过来,数到早上银行开门。”这种钱,他赚了整整10年。但,其实他开始贩毒后不久,廉政公署就成立,许多毒贩都逃到国外去,偏偏洪汉义没走。“我为什么要走?有很多的警察高官都是我的人。也因为没走,我很快就坐大,成为香港最大的毒枭。”他感叹:“我害最多人也是那个时候,比在黑社会时更多。”

严重忧郁彻夜难眠

40岁那年,洪汉义看到那些人为了毒品婚姻失和、家庭破裂、打劫犯案,心里觉得很不安,突然醒悟自己害了很多人。年轻时麻木不仁,年纪大了,才起恻隐之心。“我很多年都不敢看镜子,我很讨厌我自己。”

他患了很严重的忧郁症,失眠到想自杀。“我的脾气变得很差,动不动就打人,我的手下都战战兢兢,说话都不敢看著我。”

1984年,他因贩毒的罪名入狱,1998年出狱,一共13年。“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贩毒,我1980年就没有做毒品了。是有一次英国的高官来查牌,让我很生气,你知道人太成功时,会把自己当神,我想杀掉他,所以他想整死我。”

坐牢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在外头他是大哥,在牢里也仍然是大哥,甚至还因为入狱,间接提升了香港监狱的设备和犯人的福利。

洪汉义混的是黑道,从来不向谁低头,但最终却臣服于信仰,愿意收敛戾气,把耶稣当作自己的“大佬”。
洪汉义混的是黑道,从来不向谁低头,但最终却臣服于信仰,愿意收敛戾气,把耶稣当作自己的“大佬”。

信.仰.——良心折磨 牧师面前大哭

出狱后,洪汉义在很短的时间内开了7家偏门公司,其中包括号称全港最大的迪斯哥“348”。“除了毒品,其他的什么都做。”人生的转折发生在迪斯哥里。

13年前,迪斯哥开业两年后,约60个牧师和神学家到访。他笑说:“我几十年来都很抗拒耶稣,我的小弟敢在我面前讲耶稣,我一定打他。”

坐牢时,每个星期牧师来传道,洪汉义都会狂飙粗话赶走他们。这次,牧师们大阵仗到迪斯哥,却把流血不流泪的黑道大哥给弄哭了。“在我的生命里,哭是从来都没有的事。平常小弟为感情事流眼泪,我都说谁敢哭,我一定‘打够’(打扁)他。但是那天我大哭,不是流眼泪,不是小小声哭,是大哭!”

其中一位牧师问他:“Teddy哥,我们小时候就听到你的名字,现在老了还是听到你的名字,你那么厉害,你希望死后别人如何纪念你?”本就被良心不安折磨的洪汉义当下就大哭了。

他已经不开心几十年,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再没有机会改过。“我害了很多人,我不是英雄,是狗熊,说什么纪念?”

有个牧师很大胆,对他说:“不要怕,神会让你慢慢改变。”洪汉义指著他说:“我才不要变,我赚的钱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我的4个太太是全香港最漂亮的女人,我拜的神很好,我才不要改变。”

答应这些牧师到迪斯哥传福音是他接触耶稣的第一步,但没想到牧师们的目标是他。频密的来电,烦不胜烦之下,他决定到教会去一趟,当时他想,仅此一次。“我老婆‘好心’地收下了一本圣经,回到家后随手放在床头。当晚,我依旧失眠,于是我对著圣经说:‘耶稣,如果你真的那么厉害,你就让我睡个好觉。’没想到,竟然马上就睡著了。”

“那次之后,我觉得耶稣实在太厉害,就决定信耶稣。”但,决定信耶稣之后,他的生意一落千丈,7家公司连续倒闭,压力来自四面八方。“小弟们都很怕,全来叫我别信耶稣。”

撑了一年,洪汉义快要破产了。“我受不了,我把圣经、十字架丢掉。但马上我又失眠了,一个星期都睡不到一个小时。我把东西拿回来,我就一觉到天明。”

在那之后,他又多次和耶稣对抗,“耶稣知道我最怕不能睡觉,所以总是用这一招来治我。”折腾了很多年,他实在没有办法,7家公司都倒闭,他宣布破产,决定一死了之。

“我写遗书,安排7个孩子的生活,耶稣却‘告诉’我,我一死,我的大孩子会杀掉我的小孩子。”洪汉义和小太太住,大太太生的孩子恨他。洪汉义不敢死了。

“耶稣带我看天堂和地狱,告诉我死后的世界才是我们要追求的。”于是,他决定开教会,帮助误入歧途的孩子,引导他们回到正路,为自己赎罪。

后.记.——无人愿当恶人

访问结束后,我们面对面坐著吃饭,我心里想:“我怎么会有机会和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同桌吃饭呢…”他说,从前吃饭,餐厅肯定清空,一堆人拿著M16保护,除了身边人,没人可以靠近他半步。那之后,我们走到一旁拍照,趁四下无人,我八卦地问可不可以偷偷告诉我,他的4个太太是谁,他摸摸我的头,笑说:“不可以啦。”亲切的举动吓我一跳。(我发誓我并没有以为他会扭断我的脖子)

大哥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而不再暴戾,而是真心想要重生。我和黑道不熟,但我设想也许每个道上人都曾思考过“究竟是希望别人怕你,还是希望别人崇拜你”这件事。人的际遇有很多种,有人从好人变坏人;有人从坏人变好人,有人遭遇车祸;有人生了一场大病。洪汉义的人生转折或许过于戏剧化,却也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若不说信仰,他的醒悟来自于良心。原来,没有人真想成为无恶不作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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