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隆坡茨厂街不仅仅是叶亚来开设的茨厂,19世纪末20世纪初吉隆坡曾爆发多次骚乱,而茨厂街正是这些那些骚乱的策源地。至严重1912年大年初一起为期多日,在华民集中街区如茨厂街、苏丹街、谐街等地爆发的"剪辫暴乱"。深受孙中山革命思潮影响的粤籍与客家籍年轻华民,纷纷走上街头,强行剪去仍保留辫子的华民发辫,以示与满清旧制决裂,然而局势很快失控,剪辫演变为无辫派与留辫派的激烈对峙,最终升级为粤客帮与闽南帮之间的械斗,持续一周的暴乱造成至少12华民丧生,伤者更众!
1643年满清入主中原时,辫子作为臣服标志被强加于汉人。历经数百年后,其政治含义已被多数人遗忘。但当1911年革命党推翻满清时,首批政令之一便是废除辫制,这场变革也在马来亚激起涟漪。1912年2月12日,大清宣统皇帝退位,清朝统治就此终结,马、新华民情绪高涨,年轻华民亦纷纷剪掉辫子"去满清化",一些过激华民为此与保辫华民划清界限。
宣统皇帝退位不及一周,吉隆坡即爆发剪辫暴乱。在剪辫行动中首当其冲的是人力车夫,这些车夫大多思想守旧,对推翻满清漠不关心,纷纷激烈反抗。暴乱后来延烧到吉隆坡各地,包括半山芭、安邦、甲洞、新街场(Sungei Besi)、峇都律(Batu Road)、昔乔拉律(Circular Road,今敦拉萨路),以及吉灵街(Klyne Street,今Hang Lekiu路)等。
英殖民以Tauchang Riots来形容这场骚乱。Tauchang出自中文的"头鬃",洋人也有以Pigtails(猪尾巴)来称谓辫子,实则英文中的Queue更能准确说明留发剃额的清朝辫子。Tauchang这个本地英文词应源自闽南话头鬃的发音thâu-chang,粤语头鬃发音为tau4-zung1,客家话头鬃发音为têu2-zung1。强行剪辫的粤客帮当年或未料及,记述这场骚乱的反是闽南话的Tauchang。
局势最危急时,剪辫派冲向苏丹街的中央警署,警方紧急调遣由英国侨民及欧亚人组成的马来各邦志愿后备队(M.S.V.R.),并火速从太平征调马来各邦侦察队(Malay States Guides)联合镇压,这场"剪辫暴乱"始告平息。笔者综合英殖民资深报人J.H.M Robson的回忆录Records and Recollections 1884-1934,英殖民马来各邦警队新闻官Patrick Morrah写的The History of the Malayan Police(马来亚警队历史),以及英文报资料库等,设法还原剪辫暴乱的大事记。

大年初一(2月18日),吉隆坡唐人街区挤满庆祝春节的度假人群。当局已明令禁止惯常的骑楼(五脚基)赌博活动,顿使无所事事的矿工开始在街头游荡,有者向茨厂街投掷鞭炮取乐。中国本土正兴起剪辫运动废除满清习俗,街头人群中某些好事之徒竟当街强捉路人剪辫。吉隆坡的骚乱始于剪辫派大本营茨厂街,当福建籍辫子人力车夫进入茨厂街时,遭人挟持至理发店强行剪辫。尽管警方在场,但面对以粤籍为主的汹涌人潮无力制止。
大年初二(2月19日),骚乱中心转移至福建与潮汕籍人力车夫聚集的峇都律,辫子车夫集体罢工,向工头申诉"头鬃不保",导致吉隆坡街头空前萧条。当日峇都律上演戏剧性逆转,留辫派开始反攻无辫派。中午,华民护卫司 W. Cowan在雪兰莪商会紧急召集人力车行老板会议。当晚,代理参政司 E.G. Broadrick携官员乘车巡视全城。
大年初三(2月20日),峇都律一辆巴士遭袭,留辫派华民砸碎车窗,强拖两名无辫乘客下车。茨厂街大批车夫被剪辫,拒绝剪辫车夫遭遇有组织的袭击。期间茨厂街餐馆砖石瓶罐横飞,多名剪辫派华民被同伙从警方手中劫走。警方对空鸣枪震慑人群,多名车夫被拖入客满的理发店,最终竟被人以巴冷刀代剪。一名欧籍警长拘捕无辫派头目时遭拳打脚踢,局势终获控制,但茨厂街仍驻守大批警力。甲洞与安邦分别发现一具遗体,后者身中百刀,面容尽毁,辫子亦被割取!
大年初四(2月21日),无辫派在谐街第五次冲击警方防线,以人海战术逼退警队。欢呼声四起时,警方下令发射鹿弹(Buck shot,大颗粒霰弹),三名领头的华民腿部中弹倒地。吉灵街同时爆发骚乱,有人企图纵火烧毁吉灵街商铺。全城华店闭户,商业瘫痪。至此暴乱已超越人力车夫争端,而无辫派内部因宿怨竟互相械斗,不同籍贯之间旧仇清算则愈演愈烈。Cowan驱车至甲洞平乱,带头者已由警车押解返城。
大年初五(2月22日),无辫派疯狂冲击英殖民苏丹街中央警署。若非值班督察机智抄近道抢先回防,拘留所囚犯恐已被劫狱。千馀人手持革命旗(蓝白旗)与新民国旗(五色旗),自雪兰莪商会方向列队行进茨厂街,见警方防线后突然冲锋,领头人无视退兵令,挥旗杆直劈督察头颅,被警棍击倒。戏剧性一幕上演:某敞窗射出的左轮子弹击中警署地面,原本伺机而动的华民闻枪声大噪。警长当即下令开火,多名华民中弹溃散,旗帜倒地。据悉暴乱首领已被击毙。

午后吉隆坡多处响起枪声,至五时秩序恢复。事件造成11名华人及一名孟加拉警员中弹。中央医院接收的伤者中三人不治,11人仍在救治。志愿兵团130名成员从巴生、加影及古毛等外围地区驱车赶赴吉隆坡,一队进驻峇都律,一队镇守茨厂街。城中盛传"300武装华民自半山芭进军",以及"新街场沦陷"等谣言,后经查证新街场仅发生小规模骚乱,警方鸣枪驱散人群致一人死亡。
剪辫暴乱期间出现一些小插曲,如大头家陆佑府上的家眷从峇都律宅邸转移至苏丹街,又如慈善头家陈秀连的机械厂也成为暴乱的临时避难所等。大年十二(2月29日)雪兰莪署理华民护卫司发表中文声明称,"此次闹事有强被剪发(指辫子)者,有因惧祸而自剪者,如欲复留自可留回,国家定必实行保护,断不使为无识之徒、歹徒之辈所害等。"
对于吉隆坡此次暴乱,英殖民的立场相当强硬。官方喉舌英文《海峡时报》社论提出警告:"......必须让他们(暴乱华民)明白,在大英属地或保护国生存的唯一条件就是遵守英国法律。鉴于该群体无法以理相劝,唯有通过迅速而严厉的武力镇压方能奏效。"英文《马来邮报》甚至主张警方应向人群开枪,因为"对未开化的亚洲人而言,政府的宽容会被误认为软弱"。
但也非欧洲人皆如此冷血,吉隆坡著名律师H.N. Ferrer公开道出包括华民护卫司在内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骚乱既具有政治动机,更是英国当局多年来打压现代化改革者的恶果,"早在革命运动于中国兴起前,当代表被护卫司驱逐出境的华民时,我曾竭力为他们争取公正,但全部努力皆告失败,只要被视为弱者,他们活该遭受迫害与侮辱......如今轮回终至......。"
暴乱表面是"剪辫派"与"留辫派"的肢体冲突,实为英殖民长期将华民简单标签化(如分籍贯、职业管理)的恶果。辫子作为政治符号被对立双方极端化,暴露殖民者"分而治之"策略的文化暴力本质。中国推翻满清,激起许多华民的民族情感,但华民社会内部对新政理解不一。革命派借剪辫宣传共和,而保守者将其视为背祖忘宗,暴乱就是情绪化反应的极端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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