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不一定只是情绪,它可能也是一种习惯。”谢松汎建议大家尝试做出改变,从照镜子微笑、晒太阳等等小转变开始,接纳及允许自己可以有负面情绪,但不要深陷其中太久,懂得去应对或解决,就能帮助减轻或走出痛苦。

“哎哟,这么一点小事就去自杀,自己拿来的!”“一点事就去自杀,没事找事来做…”自杀,从来都不是一个新课题,只是社会对这件事的态度不一,有者关注、有者漠不关心,更多的是避讳。

其实,自杀者的内心充满著痛苦与挣扎。很多人不理解,自杀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杀死自己,而是为了杀死那似乎永无止境的痛苦。影视、音乐剧暨声音演员谢松汎从9岁开始就曾自残、自杀,随著年纪增长,原以为自己已经走出困境,却在24岁时重陷黑暗…“从9岁到24岁,中间隔了15年,过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它还会再回来。”在初接洽谢松汎时,他如此说道。

事情的始端是9岁时发生的一件事,班级任在查收作业时发现少了一本,于是开始点名。所有人都被点到了,但明明已经交上作业的谢松汎,不知为何作业没被老师收到。“老师把我叫出来,要我马上把衣服和裤子脱掉。”他当时只懂得哭著说不要,“老师说,‘你不脱,我就帮你脱!’一说完她马上伸手扯开我的衣服。我还记得,那天是我母亲第一天让我穿内裤去学校。 ”就这样,他被脱掉了衣裤,被罚站了100分钟。当时的画面至今依旧清晰,班上同学有的偷笑、有的难为情;走廊上路经的同学,有指指点点的、看笑话的…各种画面在他的世界里变成了无声的慢镜头。

谢松汎从小个性活泼好动,直至遇上9岁的体罚事件,才变得沉默、易怒、敏感。那件事之后,他鲜少拍照,图为5岁时,哥哥为了试用第一台相机设下的照片。
谢松汎从小个性活泼好动,直至遇上9岁的体罚事件,才变得沉默、易怒、敏感。那件事之后,他鲜少拍照,图为5岁时,哥哥为了试用第一台相机设下的照片。

一次体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在我当时的认知里,这件事非常严重,但脑海中有另一道声音告诉自己:不能跟妈妈说,不然妈妈会再打我一次。”他感叹,从小家里的教育就是——大人惩罚你,一定是你做错事;如果惩罚越重,代表做得越错。家人一无所知,但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心理和行为都出现了极大的转变。

“在我的印象中和从家人口中得知,9岁以前的我很爱玩、总是坐不住。”每回洗澡,妈妈都说他像是‘点酱油’似的,进去沾一沾水就出来。“在那件事之后,我可以洗个45分钟或以上,总觉得自己洗不乾净身上的污秽。”他也开始出现了类似强迫症的一些状态,出了门害怕书本没带、放学回家害怕忘了胶擦或铅笔没收好、出门怕门没关好而必须重复检查…

此外,他也认为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内心深处开始出现无名的愤怒,却搞不清楚自己在愤怒什么。“当时的我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老师罚我就是我不对;另一方面又强烈地想要报复那位老师。”年仅9岁的谢松汎,竟然还懂得“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告诉自己要有耐性,要变得再强大一点才能行动;后来转念一想,觉得自己长大后,老师已老,转而把目标放在老师幼小的女儿身上。“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陷在黑暗之中走不出来,也没有将念头付诸行动。一个9、10岁的孩子,因为一个事故,竟然变得这么黑暗,真的很可怕,也很可悲。”

面临各种情绪与念头的拉扯,当时的他经常与自己“打架”。他变得敏感、不容易信任他人,在学校里结交的朋友都是事件发生后才出现的转校生,或年纪比自己大的高年级同学。他并不清楚,同年级的人是不是都知晓他的事,但只要看到有人窃窃私语,就会觉得是在说他的事情。谢松汎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用刀自残,当时的他觉得世界很大、痛苦无尽,自己却很无助。现在回看,他能够理解当时伤害自己只不过是转移内在的痛苦和挣扎,因为肌肤上的痛能让自己感觉不到其他的痛楚。只是当自残成了一种习惯,离自杀也不远了。他尝试过各种自杀方式,虽没成,但自杀的念头一直都挥之不去。

“每次割了自己,怕家人看到,就会戴手表遮著;我也会想著各种自杀的方式。”他曾在家上吊,也试过吃药,所幸家中的常备药都是一般儿童药物,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副作用。某次他忽然想到自杀可能会影响保险赔偿,就转念想制造“意外”。“具体的事我也不太记得,但家人说我小时候总会发生各种奇怪的意外。”后来他发现某个不怎么漂亮的同学颇受欢迎,就想用剪刀划破自己的脸。“当时我坐在妈妈的梳妆台前,拿著裁剪衣服用的大剪刀,准备从额头右上角刺进去往左下颚划开。”他坦言,事后想起这件事仍然心有余悸,若不是当时恰好有人走进房间,脸早已被划破了。

早年的谢松汎无法与妈妈沟通,因此想方设法用不同的方式与妈妈对谈,练就了说话技巧,甚至被误以为学过NLP的话术。现在母子俩的关系已经好多了。
早年的谢松汎无法与妈妈沟通,因此想方设法用不同的方式与妈妈对谈,练就了说话技巧,甚至被误以为学过NLP的话术。现在母子俩的关系已经好多了。

积极参与课外活动 事事追求完美

中学时期参与了很多比赛,但加入家乡的佛教会佛曲创作小组之后,谢松汎有了到处去表演的机会。 “为了表演,我甚至放弃比赛。我喜欢表演活动上大家一起扶持、成长的感觉,厌恶那种在比赛中即使很欣赏对方,却不由自主期盼对方出错的感觉。”

相比起小学,中学的生活相对精彩一些,他忙于参加各种活动,是大家眼中品学兼优的学生。他甚至代表辅导协会受训,成为全马第一批朋辈辅导员(Peer Counselor)。 “向来朋友遇到问题都会找我,通过帮助别人,我从中找到帮助自己的答案。朋辈辅导员的培训进一步帮助了我。我在遇到过不去的事时总会自己与自己对话,对于心理辅导有了更好的理解,帮助自己变得更容易一点。”但现在的他认为,不管心中有什么难过的坎儿,其实不该憋著,应该找人聊一聊,给自己一个“呼吸”的机会。

升上中学后,“9岁事件”的阴影似乎慢慢淡化下来,他自残和自杀的次数少了,却把自己养成了完美主义者。他经常参与各种协会、表演,但只要团队做不好就会发脾气。 “表面上是对其他人发脾气,其实是在生气自己,认为自己做不好,甚至想砍掉自己的手脚。”如今重新检视才发现,因为依旧受事件影响,才想把自己变强大、要求完美,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做个被动的受害者。

作为演员,谢松汎也演过不少电视剧。图为《听风的歌》剧照。
作为演员,谢松汎也演过不少电视剧。图为《听风的歌》剧照。

从13岁起,谢松汎就清楚自己未来想做的事——服装设计师,连方向与系列也想好了。然而因为学业表现优异,家人认为念设计太浪费,几经争取不果,他最终被逼念了录音工程系。 “念到一半,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从中学开始,听音乐和唱歌是我唯一的纾压方式。现在听歌反而变成一种压力。每次听到歌曲或音乐,我都会有职业病,去分析每个声音的细节与层次。”他直言,失去了纾压的管道,即使一早发现情绪不对却毫无对策。加上每学期的成绩单会往家里寄,家人看到他一直都是第一名,也没看出他哪里不对劲。 “因为家里用了最后一笔钱让我去念书,我不能就这样转科。毕业后没有转换跑道,因为当时的观念就是,读这科就要做这行。”

由于成绩不错,学院推荐他到当时全马最大的录音室工作,但这成了他噩梦的开始。周而复始地做著自己不喜欢的事,苛刻高压的工作环境,加上每天工作长达14至18小时,更让他无法好好休息。工作一年后的某日,他被噩梦吓醒,知道从前的症状再次回来了。不过,他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状态,直到升任高级录音师后,才有机会喘口气,去做当时自己有机会接触又喜欢的事——参与音乐剧。

谢松汎在录音室工作的那段时间一点都不快乐,长时间做著自己不喜欢的事让他的情绪问题益发严重,甚至再次尝试自杀。虽然后来加入了音乐剧,心理状态已经非常糟糕。图为他早年参与过的音乐剧《天心月圆》。
谢松汎在录音室工作的那段时间一点都不快乐,长时间做著自己不喜欢的事让他的情绪问题益发严重,甚至再次尝试自杀。虽然后来加入了音乐剧,心理状态已经非常糟糕。图为他早年参与过的音乐剧《天心月圆》。

人前欢笑,独处时不受控流泪

曾有前辈劝他辞职,他听进去了,但基于经济考量与,他不敢贸然辞职。渐渐地情况恶化,他一直受困于无法解释的痛苦里。 “排练完,明明和大家吃宵夜时还有说有笑,一上车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地突然流下。虽然生活有了新的、好的变化,下班后与大家一起排练,又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却有那么一阵子,我无法明白为什么我还是开心不起来?”一次在在排练后开车回家的途中,看到前方的罗里,他忽然有个念头,想立马踩油撞向前方的罗里,被夹在罗里底下。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逼自己把车子停在一旁,蹲在大马路旁下车哭了许好久。”

“中小学同校的老朋友问我有多久没照过镜子,看看自己?从他的表情中,我看到了担忧和惋惜。我回家认真看著镜子,我竟然都不认得自己了。”某次母亲到吉隆坡探望他与哥哥,看到他的状态,心疼地告诉他若觉得这份工作让自己很难受,就不要做了,身体健壮总能找到工作。母亲的话宛如一张通行证,加上一年前前辈的劝说,他终于不再犹豫,决定辞职。 “辞职之后并不是没有变好,而是事情已经严重到在等待时机爆发而已。”

参演《玄奘》音乐剧。
参演《玄奘》音乐剧。

学习“提起” 逼自己照镜

2004年参演《天心月圆》音乐剧时,一次排练前,满亚法师的开示给他的内心埋下了一颗种子。她说:“在遇到痛苦时,很多人都会叫我们放下,可偏偏越想放下就越放不下,所以今天要说的不是‘叫大家放下’,而是‘提起’。提起勇气,去照照镜子、拉开窗帘、走出去晒晒太阳,就这么简单。”谢松汎坦言自己当时虽有受到启发,但又不至于豁然开朗。

真正的转变来自于一个关于“开心、快乐、喜悦”的发现!他突然发现快乐和难过不只是情绪或感受,而是一种习惯。某次他“如常”在家独处时默默流泪,忽然想到,既然肌肉是有记忆的,那么难过、伤心、流泪,是不是也是肌肉记忆的一种? “我们学舞蹈的时候,有肌肉记忆(muscle memory)一说,练习久了,只要手一提起,那个姿势自然就出来了。我在想,自己每每遇事都会叹气、责备自己,所以才会形成了习惯?”他想改变这个习惯,过程虽然不容易,但他知道至少这是能力能及的。他笑说,这就好比从右手换成左手写字,在左手写字变得轻松之前,过程肯定比较辛苦。

这个想法至少让他看到一丝曙光。 “我跟自己说要改变需要很长时间,不能急,要从小习惯开始。”他想起了满亚法师的话,决定每天对著镜子微笑。 “刚开始真的很痛苦,但我坚持每天都逼自己一下,皮笑肉不笑也好。不知多久后的某天,我发现已经没有前一天那么痛苦了,就是这个发现让我看到希望,人也变得更正面一点!”再后来,他大概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全然摆脱了想死的念头,生活也更有活力了。

作为声音工作者暨演员,谢松汎经常需要面对大众,但他笑说自己不喜欢拍照,所有的照片都是为了工作。
作为声音工作者暨演员,谢松汎经常需要面对大众,但他笑说自己不喜欢拍照,所有的照片都是为了工作。

不要将负面情绪过度妖魔化

这件事让谢松汎明白,痛苦原来是可以转换的。他也是后来才发现,不要将负面情绪过度妖魔化,需要把它看成一个自然的情绪。“就像走在路上踩到香蕉皮跌倒受伤的时候,当下可以大骂、呻吟、哀叫、自我怜悯,但不要赖在原地3个月,这样对事件或自己都不会有任何帮助。”走出来之后,他认为无论是有自杀意念或忧郁症患者,都不应过于压抑自己的情绪,免得状况往坏的方方向发展。“小时候的我没有倾诉对象,所以有了360度,甚至是720度的转变。”不过他提醒大家,伤心、生气时可以出现相应的情绪,但深陷其中太久,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种“习惯”。

如果有谁仍在“我想要变好”与痛苦中挣扎,他建议不妨尝试改变自己的“习惯”。微笑、晒太阳等一些不会造成太大压力的小转变,持之以恒就会看到效果。“对有自杀意图的人而言,他们最终的目标是结束痛苦。好比一只手著火了,无法扑灭,那么当事人就会直觉砍掉这只手才能自保。”他庆幸自己曾在中学时期学习辅导技能,之后又遇上满亚法师等人的提点,加上自己那瞬间的顿悟,才能获得转变的契机。他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帮助这些仍处在痛苦十字路口的人。“大家要相信,人生并不是只能二选一(痛苦或死),还可以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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