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世界一个十分常见的地名是Simpang,经常走访各州的朋友想必不难发现,各地普遍存在许多名为Simpang的地方。在马来语中,Simpang意指道路交汇处,有时还会注明交汇的道路数量,例如Simpang Empat(四叉路口),即四条道路的交汇点。简单说,Simpang可俗称为 "叉路口"或"岔路口"。早年英殖民把Simpang写作Sempang,并指意思为"交叉路口"。
然而,众多Simpang未必全都是Simpang Empat,实则从Simpang Dua(二叉路口)到Simpang Sembilan(九叉路口)皆有存在,尽管最常见的仍是"四叉路"。起初,这些叉路口或许只是便于辨识的地标,但随著人群聚集、商贸活动增加,这些叉口逐渐发展为聚落,乃至形成镇埠。在这过程中,自少不了华民先辈的努力与贡献,汗水与泪水共筑了这些地方的繁荣。
说来有点意思,在英殖民时代的多元语境中,当马来人唤作Simpang Empat,英国人则称之为Cross Street或Cross Roads,意为叉路口。华民则或音译、或意译,例如:吉隆坡的Cross Street(今敦陈修信街)曾音译为"哥洛士街",新加坡的Cross Street则音译为"克罗士街";若意译,则称作十字街、十字路或十字港。在中国广东侨乡的功德碑上,还可发现"十字亘埠"的称谓,"亘"即连绵不断,伸展开去之意,反映早年华民对故乡的情感投射与文化融合。
马来半岛较为人熟知的十字路口,有两个:一是吉打的 Simpang Empat,一是槟城威省的 Simpang Ampat。这两个地名,在字面上如出一辙,仅一个字母之差,却各自承载不同的地方故事,正是马来地名中最耐人寻味的部分:在庸常中暗藏分叉,在雷同中显现个性。
以吉打的 Simpang Empat为例, 1939年潘醒农《南洋华侨便览》写作"心邦暗拔"。不过当地华人始终称之"十字港",即使是学校名,也冠以此名,如"吉打十字港六哩益群华小"。据1935年《侨民学校调查录》记载,十字港当时至少已有三所华校:1930年创立的益群小学,1932年的中华小学(老埠后方),以及1933年创办的大同小学(多皆路旁)。如今十字港有两间华小,一是北边的益群华小,一是南边的益民华小,相距不到一英里。

十字港华联公会主席罗填水告知,吉打十字港是以潮州籍为主的镇埠,十字港即为Simpang Empat的中文正名,当地口语则以潮州话称之"四叉港",反正华民从未唤之"新邦安拔"或其他名称。今年初吉打十字港华联公会联合出版的地方志《四叉港望乡路》,即采用潮州乡民更感亲切的四叉港。离吉打十字港不算太远的玻璃市也有Simpang Empat,同样华民以潮州人为主,也同样被唤作十字港。职是之故,这两个十字港地名,前面必须加上吉打或玻璃市,避免混淆。
此外罗填水亦告知,十字港约莫有近万华民,从开埠起几乎百分百全是潮州人,惟如今十字港的新兴住宅区多了不少外地华民,但潮州籍华民依然高居80%。潮民最初来到十字港多以耕作为生,不是种稻便是种椰,如今仅有少数华民依旧种稻,而椰林在发展的洪流中早已不复存在。
吉打多皆(Tokai)文德华小董事长王孙文告知,吉打十字港的四叉路原来是一条运河(Terusan Wan Mat Saman),由吉打首任大臣Wan Mat Saman开拓,是马来西亚最长的人工水道,全长36公里,连接了位于亚罗士打的吉打河(Sungai Kedah)与吉打南部的莪仑(Gurun)。
从英殖民19世纪末的吉打地图中,清楚可见这条1885年开拓的十字型运河,然而后来水道日渐失去作用,运河旁即筑建成大路,过去两道运河交叉之处则成了十字路口,故名Simpang Empat。笔者推断,最早来的第一批潮州籍华民,见证了运河的修建及后来大路的筑建,便依潮州人的习惯把十字路口(原为运河交叉处)唤作十字港。
吉打资深记者胡志明则告知,吉打十字港是亚罗士打市郊七英里外的小镇,马来文叫Simpang Empat,潮州人和福建人称为四叉港,意思是十字型的小河,后来为了方便中文书写,才叫十字港。然而,今天在十字港的街上已不复见曾作为主要水路及灌溉用途的十字型运河。
根据胡志明,这条运河到了今天已经没有什么经济效益,但当年确实给两岸居民和稻田带来生机,更重要是水路交通,这与两岸先后出现丹洛(Tandop)、十字港、竹城(Kota Sarang Semut)、双溪里茂(Sungai Limau)、莪占必叻(Guar Chempedak)、莪仑等镇埠是息息相关的。
叉路口地区原是荒芜地带,"到了1911年才有人开始兴建商店,也就是今天的18间最早期的商店,当时到来经商的有潮州人、福建人及广府人,经营的有杂货店、洋货店、咖啡店、药材店,脚车店等。时隔百年,这排店铺虽经过修整扩建,到了今天外貌并无多大改变。

槟城威省的 Simpang Ampat,中文地名以音译称为新邦安拔,地理位置靠近都市,发展节奏更快,但在名字背后,也隐藏著语言演变的轨迹,Ampat 其实是 Empat 的早期或口语形式,至今在闽潮方言中仍为主流说法。此种"正字"与"俗字"共存的现象,在马来世界屡见不鲜,既显出语言的柔韧性,也映照出方言、移民与殖民历史的多重交织。
昔日新邦安拔是一个老镇,位处联邦一号公路,既是北上必经之路,也是南下必走之道,可想当年市面相当热闹。1935年刘焕然《英属马来亚概览》提及,新邦安拔有店铺百馀间,然而在新邦安拔老镇住至拆迁的一名前记者黄渝婷告知,在她记忆中的老镇只有约莫60间店铺。
1894年A Descriptive Dictionary of British Malaya也记述了新邦安拔,书里提到叉路口的四个地方通往武吉敏雅(Bukit Minyak)、打昔(Tasek)、武吉淡汶(Bukit Tambun )和 双溪峇甲(Sungei Bakap)。这四条道路围成一个三角形区域,两边由其中两条道路构成,底边则为 双溪峇甲路。这一片区域被称为 Sempang Ampat Estate(新邦安拔胶园)。
1928年徐雨郊/高梦云《南洋四州府华侨商业交通录》则记之十字路。不过,黄渝婷告知,从她懂事的年代起,新邦安拔就只有交通灯的三叉路而非十字路口,Simpang Ampat的地名即从三叉路而来。"这三条叉路,一条通往打昔方向,一条通往双溪峇甲方向(途经武吉淡汶),另外一条通往大山脚(途经武吉敏雅)方向。"
2015年新邦安拔让路大道拆迁,老镇完全消失在历史尘埃里。1925年创设的文明华小也迁入了新兴住宅区,如今大家看到的新邦安拔是一个全新镇区,地标包括Iconic Point新商业城。昔日,新邦安拔地标,原为1895年英殖民时代建立的马车驿站"八角亭",前些年同样让路大道迁移了数米之外重建。
马六甲亚罗牙也也有个新邦安拔(Simpang Ampat),霹雳太平往北的新芒魏(Semanggol)大路叉路口亦称Simpang Empat。至于位处霹雳实兆远(Setiawan)的Simpang Dua,中文称作二条路新村,当地福州籍华民也唤之"转头村",原来该村店铺建立在公路之90度大弯头两旁而得名。实兆远还有Simpang Lima,即同样以福州籍华民居多的五条路新村。
Simpang Enam 曾是槟城乔治市一个六条道路交汇的环形交叉口。如今,这个环形交叉口已被改建成十字路口,实际上年轻一代对Simpang Enam这个名字也不太熟悉了,根据1900年Chinese Names of Streets in Penang,昔日这个地方记之Simpang Anam,早年华民则唤作六叉路。Anam也是源自Enam(六之意)的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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